我們在午後抵達陽朔,下榻的旅店便隱於「十里畫廊」之中。這裡的山巒如翠屏環繞,沿途風景宛若一幅徐徐展開的潑墨長卷——奇峰疊翠、田園如織,騎行其間,彷彿在畫中漫遊。我
們坐在租來的電動車,迎著微風,沿著蜿蜒小路緩緩前行,一路沉醉於山光雲影的詩意,就這樣,在「十里畫廊」的懷抱裡,度過了一個悠然而難忘的下午。
Perception of Bendick Leung 梁萬斯 的 閑思
清晨的陽朔煙雨迷濛,遠山薄霧繚繞,宛如水墨畫。我們離開此地,途中遊覽了兩處景點。接近黃昏,雨歇雲未散,西邊的天際卻泛起了橙紅。我們站在葡萄山頂放眼望去,連綿的喀斯特山峰浸潤在濕潤的空氣裡,於夕霞映襯下,宛若一幅壯麗而層次豐富的山水長卷,不愧享有「千里江山圖」的盛名。
要將漓江的靈秀之美盡收眼底,沒有比乘船更好的移動觀景台了。我們在晨光熹微中趕往磨盤山碼頭,渴望捕捉漓江的第一縷光影。
遊船準時啟航,帶領我們駛入一場長達四個多小時的流動盛宴。漓江的美是立體的、動態的:近處,江水碧綠晶瑩,可見水草搖曳;遠處,山峰如筍,在晨霧中依次顯現。光影在群峰之間流轉,山體的色澤由墨青漸變為翠綠。江面時而開闊如鏡,倒映天光雲影;時而被兩岸竹蔭攏成一條碧玉甬道。整段航程,彷彿在欣賞一幅連綿不絕的山水畫卷,從潑墨山水緩緩過渡到青綠工筆,每一秒都是獨一無二的絕景。
一離開桂林西站,我們便登上預先安排的包車,沿高速公路直奔龍脊梯田所在的金坑大寨。儘管我曾多次造訪桂林,卻始終無緣一探龍脊的壯麗。這回由兩位姨甥女悉心規劃了桂林陽朔七天自由行,行程豐富而貼心,讓我倍感溫暖與幸福。
聽說農民通常在這兩日開始收割稻穀,我們恰好趕上了滿山梯田轉為金黃的絕美時節。
我們下榻的旅館前,便是一片廣袤的金色稻浪。一辦完入住手續,我們立刻擱下行李,投身於這片觸手可及的金黃之中。
下週五便是今年香港花卉展覽的開幕日,我早已約了兩位好友一同前往,沉浸於花海之中,捕捉美麗的瞬間。去年展覽的主題花是鬱金香,而今年則換上了燦爛的太陽花,令人期待。
回想去年,我帶上了一套相當「重量級」的裝備:三腳架、一支反射遠攝鏡頭,再加上1.6倍增距鏡,以及一部在當時已屬「高齡」的數位單鏡反光相機。這套組合的最窄視野角度僅約兩度,彷彿是透過一條細長的隧道凝視遠方。而原本已極淺的景深,在加入增距鏡後變得更為纖薄,一切只為追求心中理想的效果。
附圖《燃燒的翅膀》(註)正是我在2004年夏天,以同樣的組合所拍攝。這種超遠攝鏡頭組合對任何輕微震動都極為敏感,為了確保影像清晰,拍攝時必須先鎖起反光鏡,再以快門繩觸發快門,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。
預祝大家在花展中,都能捕捉到心中最美的一刻,享受一個難忘的「尋花」之日!
(註):《燃燒的翅膀》曾入選「日本愛普生 (Epson) 彩色影像大賽 2004」。
寫於2008年3月9日
昨日參觀一位畫家前輩在「某藝術創意中心」的新畫室。畫室位於由「某賭博機構」改建的舊工廠大廈,面向寬敞天井,約三十餘米見方,設計簡樸實用,供弟子學習與展示作品。
畫室保留舊廠痕跡:鐵製門窗、黃銅窗鎖、牆上原有字號,洋溢懷舊氛圍,想必能勾起同代藝術家的共鳴。
前輩提到,八樓將設紅酒酒廊,供藝術家使用。我笑說:「看來有人以為香港藝術家都好西洋口味。其實好酒之人,工作室裡早有存貨,何必特地上樓小酌尋靈感?除非,那酒廊本意不在激發創意。」
其實,酒文化自古便深深影響中國藝術。魏晉陶淵明借酒避世,唐代李白「鬥酒詩百篇」,宋人如蘇軾、辛棄疾等亦以酒入詞,抒發豪情愁緒。
何不飲一杯黃酒,配一碟茴香豆,將創作連繫這千年酒文化?
寫於2008年3月13日
三月十五日,我參加了「人之描繪」希望之星2008展覽的延伸活動——Outsider Art Fair 分享會及感官繪畫探索工作坊。活動由該展覽的日本策展人西村陽平教授主持。
西村教授在分享中梳理了「原生藝術」(Art Brut)的發展脈絡,並展示了來自精神障礙與智力障礙者的藝術創作。其中,他介紹了奧地利 Gugging Museum 中精神科病人的作品,這些作品也被歸類為「域外藝術」(Outsider Art)。著名的 Gugging 藝術家如 Johann Garber、Johann Hauser 等,皆以獨特視覺語言引人注目。西村教授也分享了幾位日本智障人士的創作,當我看見其中一幅以排列方式描繪日本電車的作品,以及幾件結合文字與圖像的構圖時,內心不禁一震:這些作品的處理手法,竟與我月底即將展出的《香港風情 – 筆跡下、光影中》中部分作品如此接近!
在接下來的「感官繪畫探索工作坊」中,我全心投入三個體驗環節:「肥皂泡彩畫」(附圖)、「閉目作圖」與「閉目描繪」。附圖為我在現場完成的習作。離去前,我帶走一本由青山醫院病人繪製的圖畫週曆《創藝心連心 Art To Heart 2008》,願能從中持續學習,細味那份純粹的創作本心。
2008年3月15日
近日,一位畫壇前輩開始專注於攝影。其作品從視覺元素與光線出發,藉兩者呼應建構獨特意境。如何融元素於光,傳遞境界,不僅是學問,更近乎天賦。
成功的現代攝影,除具繪畫共通特質(註),更需展現攝影獨有的「紀錄性」與「時間性」。此處的紀錄性,不限於新聞式的客觀再現,而更接近對存在瞬間的主觀凝望。
愛森斯坦曾說,「可被拍攝之物」未必具美,唯經蒙太奇的剪接與重構,方能賦予藝術生命。當不同影像被篩選融合,便能在同一畫面中承載紀錄與時間的張力。
一般攝影表現立體空間,多賴透視與光影建構三維錯覺;而蒙太奇借拼接不同時空,突破現實限制,拓展表達維度。由此,觀眾視野被引向現實之外,如入莊子所謂「遊心」之境──一種超越形蹟的精神自由。
前輩有幅作品,正是透過反射與透射的光線,營造虛實交織的雙重空間,呈現兩種意境並存的張力。當然,這一切終究離不開創作者自身的藝術天賦與內在修為。
寫於2008年3月11日
註:即當代性、科學性、原創性、文化修養(歷史與民族性的聯繫)、個人素質、立體空間。
今日將「雜念集」的視野拓寬了55%,心境也隨之開朗起來。這份感受部分源於心理層面——過往狹窄的版面使兩側留白過多,總覺有些浪費;另一部分則來自生理構造:人類雙眼橫向排列,天生對寬廣視野更為適應,因此寬闊的版面自然顯得悅目。
其實這種寬幅視野早在1843年便已應用於攝影領域(全景攝影),待1888年軟片問世後,全景相機便陸續推向市場,直至今日進入16:9的數位時代。在平面視覺藝術中,框架的「長寬比」從來沒有絕對的客觀標準,更多取決於創作者的主觀抉擇,而這本身正是創作自由的重要體現。
然而至今仍有許多創作者,甘願將視野禁錮於他人設定的框架中,被4R、12R、A4、明信片、4:3、APS、全片幅、135底片、沙龍規格、640x480、1280x1024等標準尺寸,以及相框、觀景窗等現成規格所侷限⋯⋯
或許是我的偏見——當創作淪為對標準規格的迎合時,那已偏離了創作的本質。
圖:《框架裡的異彩 The Stereotype Creation》
寫於2008年2月21日
我剛收到這部海鷗 DF 單眼菲林相機,它的機頂閃光燈冷靴已改裝為熱靴,屬於 DF 後期中較為少見的版本。這部相機還配有一個原廠牛皮製相機套,整體成色相當良好,機械操作順暢無礙。更難得的是,它搭配了一支鏡身通透的早期白環 58mm F2 標準鏡頭,整體狀態十分理想。
海鷗DF相機的源頭可追溯至上世紀60年代以上海牌生產的「上海DF型」相機。1968年,為了適應出口的需要,上海照相機廠將原「上海」牌商標改為「海鷗牌」,寓意「飛向世界」,上海DF型也由此更名為海鷗DF型,成為國人熟悉的經典。
海鷗DF型是當時中國結構最為複雜、工藝水準最高的國產135單眼照相機之一。它採用了全金屬、全機械的結構,核心是焦平面幕簾機械快門,這意味著相機無需電池也能正常操作所有快門速度,非常可靠。早期的海鷗DF標準鏡頭是一顆 Haiou-64 58mm f2.0鏡頭 ,此鏡是BIOTAR結構。
又是那位熱心攝影朋友的分享——他傳來一則新聞,標題寫著「四歲獲健力士紀錄」,說的是四歲的葉晴在上個月舉辦的《小葉晴與綠色香港對話》攝影展。
我對兒童藝術產生興趣,其實是源於我的女兒。她小學時畫過一幅《小狗》,雖然線條稚拙、不成比例,卻能讓人感覺到那是一隻快樂的小狗。那幅畫後來獲得了中國兒童水墨畫比賽的銀獎。
四年多前,我在中國美術學院的書店裡,發現一本名為《和孩子一起享受藝術》的書。作者林菁菁是藝術家,也是兩位孩子的母親。她在書中記錄了孩子從九個月大與兩歲起所創作的畫作。書的序言中寫道:
「天真和純樸是做人的基礎,也是藝術創作的基礎……兒童美術中最重要的是真。惟其真誠,不矯揉造作,觀眾才能與作品交流對話。」
這讓我想起英國藝術評論家克萊夫・貝爾(Clive Bell)在《藝術》(Art)一書中提出的觀點:
「原始藝術之所以動人,在於它不受描述性再現的束縛……你找不到精確的複製,卻能看見充滿意味的形式。」
兒童的創作之所以動人,在於他們表達的直接;原始藝術之所以深刻,也在於其純粹,未受過多技巧與世故的干擾。
也許,我們都該自問:當四歲的小葉晴連相機的開關在哪都還不清楚時,我們這些精通攝影術語、手握比 Sony Alpha DSLR-A700 更高階器材的人,是不是也該偶爾放下過於熟練的技巧與世故,重新找回那份純粹創作的勇氣?
2008年2月22日
在2005年7月5日於北京舉行的「全國人像攝影行業名師表彰大會」上,我發表了一段關於攝影藝術的簡短體會,內容如下:
「近代著名學者王國維提出的《境界說》,被視為評論文學作品的最高標準。他認為『情』與『景』是構成『境界』的兩個基本元素,唯有二者渾然一體,方能達至最高的藝術境界。此處的『情』,指的是作者所表達的思想感情;而實現『情與景渾』的關鍵,在於真切自然。
這套美學理論對我們攝影工作者具有深刻的啟發。所謂『真切自然』,強調的是真實、忠實與寫實。一幅缺乏真切自然的照片,所呈現的不外乎虛假的情感與場景,難以成為佳作。正如古語所云:『刻意求形,形於下品』。我認為,優秀的攝影作品應能直接喚起觀者的情感共鳴,而非僅引發對景物的聯想。因此,『神似』遠比『形似』更為重要。」
王國維的《境界說》與英國藝術哲學家克萊夫・貝爾(Clive Bell)在《審美假說》中提出的「有意味的形式」,頗有異曲同工之妙。貝爾認為,藝術作品的共同特質在於其「有意味的形式」,正是這種形式本身激發了觀者的審美情感,而非依靠形式來傳達信息或觀念。王國維所說的「情與景渾」,似乎正對應於貝爾所強調的「有意味的形式」。有趣的是,這兩位東西方美學理論家,竟活躍於同一時代,各自從不同文化脈絡中提出了相近的藝術見解。
寫於2008年3月11日
畫家前輩剛從巴黎返港,便給我打來電話。此行是為他在巴黎的個人畫展揭幕——他的現代扇面作品與《色域怡情》系列抽象畫,深受法國藝術界的喜愛。
前輩的抽象創作,靈感往往來自現實中的景致。我曾有幸看過他拍攝的那些“景界”照片,據說當地政府看過之後,誠意邀請他在官方展場展出。前輩卻謙遜地對我說:「攝影不是我的專長。」
其實,攝影只是一種手段,照片也只是一種媒介。它的意義不在於本身是不是藝術,而在於使用者的意圖。正如德裔猶太哲學家與評論家瓦爾特・本雅明(Walter Benjamin)所指出:我們不應再侷限於「攝影是不是藝術」的美學爭論,而該轉向思考「藝術作為攝影」的課題——也就是藝術如何以攝影作為表現形式的意圖與實踐。
重要的不是「攝影是不是藝術」,而是「藝術可不可以是攝影」。因為攝影的範疇,本就包含藝術與非藝術的領域。
我於是回答前輩:「很高興您為香港的攝影界,帶來了這樣一道『靈光』。」
寫於2008年2月23日
緣起:早在2012年2月於FB分享之前,我便已開始在網路日記【雜念集】(bendickleung.blogspot.com)上寫作。近日在網路日記上重讀舊文,興味盎然,於是挑選部分稍作修飾,轉載於FB。
去年初,我開始留意關於視障攝影師的文章與作品。今天,一位熱心的攝影朋友傳來一則報導,介紹一位失明的日本攝影師如何藉由嗅覺、聽覺、觸覺,以及妻子的引導,完成一幅幅動人的心靈攝影。這讓我回想起多年前在北京獨旅時,對藝術創作的一點領悟。
那時我正要走進故宮,一路思索著:創作的靈感,除了慣用的視覺之外,是否也能透過聽覺與嗅覺開啟?由此延伸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——這「五識」讓我們感知當下;「意識」則貫通過去、現在與未來;再由「末那識」醞釀出創作的意念與概念。如此看來,一切有情眾生所具備的八識,似乎皆是藝術的根源。當然,若論及第八識——阿賴耶識,那已超越一切藝術的範疇,是趨近「成佛」的境界了。
思緒流轉間,不知不覺已踏入神武門。站在御花園的古柏下,我自知此生難臻成佛之境,那麼,何不灑脫一點——就在這宮牆之內,做一日皇帝吧。
寫於2008年2月20日
今日前往香港大會堂低座一樓展覽廳,參觀了由香港現代水墨畫會主辦的「演變的時代(平面水墨篇)」展覽。好友、現代水墨畫大師徐子雄兄亦有作品參展,展出了四幅他近年創作的水墨作品,筆墨間盡是歲月沉澱後的探索與鋒芒,風格鮮明,引人入勝。
展場中不少作品採用極具張力的大尺幅呈現,強化了視覺衝擊,讓觀眾彷彿「沉浸」於水墨世界之中,感受強烈的視覺效果與空間氛圍。場內唯一的裝置藝術作品為蛙王的《蛙托邦》,而唯一一部攝影錄像作品,則是又一山人的《我看山。便是山》。這兩件作品跳脫傳統水墨的框架,卻又貼合「演變的時代」的主題,為「水墨」的當代演繹作出了別開生面的註腳,為展覽增添了豐富的層次與對話。